年年从重重院落中绕出,途中经过夫人的院子,只在门外驻足片刻。
戚侯爷是个疑心颇重的人,书房重地,若非心腹,府中下人是不能轻易靠近的。所以就连数十人悄无声息消失在小院中这样的大事,到现在为止,竟无一人知晓。这样说来,真是他自己埋下的苦果自己咽了。
站在戚侯府的大门外,年年不知不觉开始发呆,直到耳畔响起瑿月的声音。
“总算能将这一身换掉了,真是麻烦。”他一把扯下自己遮面的方巾,握在手中,瞬间便成了一堆粉末。
年年有些抱歉的看他一眼,“我们走吧。”
两人买了两匹骏马,在刚刚要出城的时候,突然听到大队官兵巡城,说是缉拿要犯:有两名神秘女子袭击了戚侯府,戚侯爷如今下落不明!
年年勾唇一下,与换回男装的瑿月一起,大摇大摆出了帝都。
这一路上,瑿月显得兴致缺缺,泱泱不快,年年也不好意思让他带着自己施展轻功回去。
虽然她心中有些记挂珠魅,不过她心想走的时候已经托付客栈的老板小心关照了,那么晚几天回去不会有什么差池。
“你说你上次来苍夜是三百多年前,去奉家郡看起来也不是最近的事,那你大部分时间都在哪度过的,百陌么?”
瑿月闻言抬起眼皮扫她一下,“是啊,我与你说过,我在邀月仙府修行。”
“我的意思是,你家住百陌国么?邀月仙府是你修行的地方,可之前你又是在哪生活的?你有什么家人?”
瑿月的眼神变了变,瞳孔深处晦暗与明亮的光影交织,忽明忽暗,无声的流露出他此刻喜怒难辨的心情。
年年心思一动,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,她怎么忘了,瑿月成仙都几百年了,他的家人怎会还在世上,又不是个个都能升仙得道,修道哪就那么容易了。
不过就是想引个话头缓解尴尬,如今倒是更尴尬了。年年挠了挠头,“你,你别介意啊,我就随便问问。”
沉默片刻,瑿月却突然开口,“不知道你信不信,我没有家,邀月仙府是唯一能容得下我的地方。”
年年有些动容的看着他,他又接着说:
“从我入凡间走动起,我所见的所有人都有所谓家人,我却没有,一个都没有,你说这是不是很奇怪?”
年年想了想,认认真真回答道:“家人嘛,不一定和你有血缘关系,只要够亲密就足矣。你看我与我姐姐,我们——”说到这她突然顿住了。
瑿月见她将后来的话硬噎回去,有些好笑,偏过头揶揄她:“你想说什么?我们不是血亲,却照样亲如姐妹?”
年年吐了吐舌头,都怪她说话太快,她嘿嘿一笑,随即眼中却闪过落寞,“我是想说,这样想来,我与你是一样的。”
她别过脸,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。年年明白,瑿月能听懂她的话。
“那你为何有家人?你家又在哪?”
年年狡黠一笑,言语间变得十分得意,“我家住苍夜以北一个穷山沟里,我有姐姐,还有婆婆!”
瑿月不禁笑道:“那你真是有福气,怎么我遇不上这样的好事。”
其实,我还有个哥哥。”年年悠悠说着,眼神看着远处蜿蜒的山路,变得深邃耐人寻味。
瑿月接话,“怎么,他对你不好?所以你跑出来了?”
“不是!他对我很好。”年年急急辩解,又有些怅然,“他对我太好了,好得让我有些没办法接受。”
“那你们兄妹真是古怪。”瑿月随意接了句。
年年横他一眼,突然觉得回过神来,他们的关系并没有亲密到能闲聊的地步,他依旧是曾经贪图怨灵之力,想要窥探她身份的讨厌家伙,于是她马上闭紧嘴巴。
瑿月却似打开了话匣子,见年年不再说话,便问她:“之前不是信誓旦旦说着要杀了那侯爷,怎么人到了面前就下不去手了?”
年年支支吾吾了半天,气急败坏的嘀咕:“我从未杀过人。”
“哦?难道那些因你而死的府兵、杀手、还有下人,就不算是你杀的?”瑿月挑了挑眉毛,“区别只在于是否是你亲自下手罢了,你之所以犹豫,是因为你从未尝试,一旦你成功了一次,就会觉得你杀掉之人与因为你被杀之人都是死,没什么差别。”
年年很无辜,“你就是想说,我并不善良,根本不在乎因我而死的那些人的死活?”
瑿月邪气而阴森的笑了笑,“你没有觉得,你从未害怕过有人被杀么?“他平静的话语像缓缓铺开的卷轴,引导年年看向一个她从未认真探寻过的地方——她的内心深处。
那次我就发现了,你的反应很奇怪,平常的姑娘若是见到那么多人以那样极端的方式死在自己面前,一定会惊吓过度,你没见随行的许多宫女都吓傻了么?”
“而你,”瑿月打量她一眼,“你不害怕被他们所杀,也不惧他们死,因为这些人从一开始就不被你放在心上过。”
年年扁着嘴想要辩解,瑿月却又说:
“后来我又在你面前杀了王末,那应该是你第二次直面杀戮吧,虽然你恼我对他下了狠手,可你无论当时还是事后,都没有埋怨过我不是么?”
“我·····”
“那是因为,你从内心本就不拒绝它,于你而言,死亡是理所应当之事。若生尚可,若死无妨。”
“够了!”年年睁大了眼睛,不可置信的看着瑿月,从未有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