兮云是只身一人过來的,连一个宫娥内侍都不曾带着,倒真真委实奇怪。
一股潜意识告诉我,她这次过來该是有着什么贴己话儿要同我说道。便摆手退了服侍的宫娥,将兮云请到一绣花小墩上坐了,我亦在她面对面的地方将身坐下。
她着一席浅紫镶蓝边的绉纱曳地裙,内里衬青缎茗梨掐牙背心,绡玉肩头罩一黄鹂戏水仙的织纹透明外披,绾着和我一样的流云髻,发间饰珊瑚镶珠素簪,耳坠镂空玉蓉珰,双眉间贴殷红鱼鳞骨花钿。
这般衣饰在西辽后宫里,虽也是朴素的很了;但对于一个淑女位的嫔御,还是有些不合时宜的张扬了些。
可兮云的绝代风华是藏不住的。即便不施粉黛都是个绝妙美人儿!她只消浅浅一整妆,那霁月的风光便好似得了某种旨意般的伏贴而來,为她造势、与她契合,难以舍弃和分割。
故此,又或许并不是这妆容、这衣饰之过,而实在是兮云自身太过明媚和耀眼,故才生出某种奢华毕露的恍惚错觉吧!
我不觉蹙眉,因为兮云竟是呆呆滞滞的立在我面前,丝毫沒动,更沒有落身坐下的意思。
恼不得好奇愈盛,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,便也重站起身來惶惑的侧目问了一句:“馥姐姐……”
话未言完,便见兮云竟猝地一下落了身子双膝委地、跪在了我面前!
纤心甫地一个紧收,我出乎下意识的赶忙曲身去扶:“馥姐姐你这是做什么?你怎么连我都跪……有什么话好好儿与我说來!”
还好眼下这内里只有我与兮云两个人,若不然岂不令我尴尬死才怪!
一个淑女对于才人行了跪礼,即便因着份位高低的差距也说得过去,但兮云对我如此,我却是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!早时那份在秀女宫极尽于相濡以沫的姊妹情,旁人又怎么能体会得到?
兮云沒有过多坚持,在我的搀扶之下顺着起了身子立好。
方才倾烟临退下前,将香鼎里的茉莉瑞脑香又添了玄冰碎末,尔后燃好。故而这气息芬芳里渗着如许凉意,很是沁人心脾,也很是容易将人繁琐不堪的一怀乱绪极快的平定下去。
“馥姐姐,究竟出了怎样的事情?”我颦眉,发问的同时心间亦在不断辗转、思量。
只见兮云错开了几许眸色,妃唇抿了抿,须臾又微微牵动,吐言飘飘转转的:“绿头牌。”仅这三个字。
登时,我脑中宛若落了一道力度巨大的炸雷!昨日安侍卫临行前那些话,再度不听使唤的缭绕耳畔;可我昨个晚上忽又付诸在兮云身上的笃定……
几多相悖、几多极端在这刹那一起袭击在我的身上心上,使我分淆不清明。
兮云眼下主动同我提起这绿头牌,其间又到底有着什么真意?她是想表达什么?
我梳理不清,只好有意装糊涂的勾唇笑笑:“姐姐是……什么意思?”侧首蹙了眉弯,“什么绿头牌?”
熏香缭绕,斑驳绰约间我见兮云忽地怔了一怔,旋即复款款迂回了一道鼻息,她似在叹息:“扶摇,你终究还是……跟我装起了糊涂。”尚不待我再度感怀,她抬手探入袖摆,自里取出一枚玲珑小巧的扁平素牌,跟着向前一递,交到了我的手里。
我來不及多想,很顺势的接了那素牌。细细一瞧不觉又愣住了……兮云交于我的,是宫妃呈于皇上以供甄选的绿头牌,我的绿头牌。
既然我的绿头牌在兮云那里,那么昨日安侍卫给我的、我转而呈上去给皇上的那一枚……又是什么东西?
诸多疑惑登时泉涌,心境若泛起涟漪的湖泊。
而兮云怕是会错了我的意,她因不知我的秘密而解不过我的真实心境。顾眼前有些目顿神痴的我,她只当是因了对她此举的不解,而滋生出的连贯情态:“好在陛下心里记挂着妹妹,并未翻牌子便直接点了妹妹侍寝,才沒被这绿头牌给无故影响了承宠!”
并未翻牌子委实不对,其实陛下是翻了我的牌子,只不过翻得是安侍卫寻回來的那一枚牌子罢了……兮云并不知情。
她复接口,黛色的一双杨柳眉弯不觉已纠葛着颦了起來,这般的情态煞是撩拨的让人无法将她的美丽忽视了去:“昨晚上我不慎碰碎了华夙苑外厅里的一只花瓶,我身边一个粗使宫女进來收拾碎片,谁想竟冷不丁掉出了这个东西!”于此哀声一叹,“当时蓦地一下,我整个人便都已经呆呆滞滞了!怎也想不到会出现这等子事儿!”略缓口气,她复摇首叹息,又转了眸子落向我道,“幸在我因受封沒多久,而看身边人看的紧,沒有给她将那盗出的牌子转移出去的时机。这莫不然我知都不知道有这么一档子事呢!”
她一双凤眸中有最澄澈的光波在流转,一圈水润便氲开了,将两枚黑曜石般美丽的瞳仁衬托的若化不开的浓墨。
这样的神情,绝对不像是在编故事、扯谎话。凭着我对兮云的了解,她也不会这般的编故事、扯谎话;即便她会,也决计不是这副神情的。
于此,我缓缓吁了一口气。既然已经告诉过自己不要去怀疑兮云,那我便给兮云全部的信任……心下忖度,只把思路回归到眼下这绿头牌一事上來:“那宫女可曾有什么吐口?”很自然的,我想到了这一点。若真如兮云所言,那只要盗牌子的宫女肯吐口,这事儿便可顺藤摸瓜的寻了最初的來路。
兮云稳了稳神,见我发问,重沉淀了眸色稳言回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