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浅水花泠淙淙起的欢快,我与他半推半搡的嬉闹一番:“你可真是我的冤家。”咯咯笑开,“今儿个才与你见面,便险些掉入水中,结果被你拉住。后那虬干断裂,你又疑我投水自尽,结果虚惊一场。啧啧,现下我们两个终究还是一起落了水来!究竟是你与水犯冲,还是我与水犯冲?”我嫣然,忽地将湿漉漉的额头靠在他肩胛上,不是因我轻薄,是经这一番折腾,我实在是累了,“该来的……躲不掉。”压低音声幽如徐风。
他没言语,也没肃穆,许被我做弄得没了脾气。只见他两道俊眉渐皱起,无可奈何的看我一眼,旋即哀哀一叹,摇了摇头,竟有几分宠溺意味。尔后不由分说,臂弯将我在他怀里紧一箍住,后带着我颇为狼狈的一步步爬上岸来。
这玉华池,真不知是为宫人建造的闲游处,还是专程为我与他打造的精神乐土……几次三番,我们幽然密会此处,竟是不见闲人打扰、也不见出过什么大小差池。
安侍卫看来是极喜欢这里,在与我结下玉华池之约后,必然又以一己之势力,在这周围妥帖处布下眼线盯梢。
当然,因这里地处背阳,而后宫也本就是一个阴气极重的地方,宫人平素大抵不会来这里,有些时候连布置眼线都不需要。若不然,以他如此谨小慎微、几多周全的性情,断不敢与我这般没了界限!眼下我们之间若想“再进一步”,也并不怕被谁察觉到;所谓自持,其实只是出乎我们二人己心己念的那些合该有着的lún_lǐ恪守。
又倏然想到,是不是正是因为玉华池平素无人,故而他才如此喜欢这里?他同我一样,欲寻一清净之地时不时梳理心境。在后宫中,如斯这般清僻的地方,实在是太少太少了。
目光无意间往前一扫,忽地见安侍卫玄衣间似有异样。平常不觉,被我拖入水下后衣服一湿,便什么都显了出来。
我一惊,纠葛了柳眉急道:“你受伤了!”
他似乎后知后觉的沉目一看,见到了左胸口沁出来的那一片血迹,被玄紫衣袍遮掩的若不迫近、不细看,也不是十分明显。他没有异样:“无妨,是常事。”
我心口冷不丁被一揪痛,眉心愈紧:“你是御前侍卫,倒也难免。罢了,快让我看看伤口可曾裂开。”嗓音轻如杏花雨。
我原不太会看查伤口,依稀听兮云说过她喜研读一些医书,不由想着若是兮云在这里就好了。
安侍卫很自然的摇首拒绝,面上却有几丝红粉。
我浮起悲伤,放了搭在他肩头的手指,低低自语:“我若知道你有伤在身,定然不会顽皮的把你推下水来。”又颇为低小,又浮着哀意,似乎有些哽咽。
一抬眸时竟见安侍卫目色柔和,只在瞬间便轮转成了这么一副似怜惜、而又近抚慰的可以治愈创伤的情态。
我心间一暖,眸里当真沁了泪痕出来。
他皱眉却浅笑:“受伤的是我,被你拖下水的也是我,怎么哭的反倒是你了?”说着话便抬手牵住我的袖摆,牢牢的。又顺势如斯,行旁几步,与我双双坐于一棵枝繁叶茂的杨柳树下。
我咬咬下唇,抬手引指,极小心的解开他玄袍间一排斜斜小扣子,揭起他左胸口处一瓣襟领,凝目细瞧。还好,伤口不曾开裂,但因经了水汽氤氲,看来不是很好。
忽听他几不可闻的一噤声,若不是相隔极近,他如此隐忍还真不易被我察觉。
“很疼么?”我知道这是白问,但不管他疼不疼,我是心疼了。
他闻我发问,却突然侧了侧首开口打趣:“小主,衣服都湿了,我若再不回去换衣服、上药……恐怕这伤口便要溃烂了。”
记忆中他一直都很严肃,鲜少有真心的笑、更鲜少开玩笑。
不过经这一凑趣,我心中那些抽丝剥茧的隐痛感,倒是平下去不少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我没接他的话,转话锋这样问他。我早已想知道,苦于一直没契机。
他一瓣笑意渐次敛起,到最后只余一缕淡若兰花的浅:“我姓安。”
“我知道你姓安。”我忽有些不耐,因嫌他又在敷衍,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扬声急道。“名字”两个字我刻意着重。
不想他启口、却停一停,旋即抿唇、又启口,潭水星目顾在我面额间:“我没有名字。”
他的容颜依旧带着不容抗拒的俊美与蛊惑,无论是怎般姿态的他都是极美的,都足以成就一场无与伦比的绚烂惊鸿。
他的神情不见凑趣,语气亦是正派的。我心知他不是在挪移我、敷衍我,而兴许是真话。
如此,不由低首一默,忽觉他定也有着一段凄苦身世;亦或一段,欲说还休的漫漫故事……那些云烟过往既然他不想说,我便也不去问。
“我可以走了么?”他含笑的语声。我抬目,见他面上几多温和。
一个玩心又漾起心头,我凝眸抿唇,微扬下颚,善睐眸光与他似潭水又若朗星的美好双目直视一处,一字一句道:“你答应我一个条件,我就放你走。”
“什么?”他蹙眉侧首。
我垂了一下眸子,旋即凑到他耳边,低低沉沉、又清晰如斯的:“我要你记住我的名字,认认真真的记住。”于此一定,旋即愈有沉淀几多,“我叫扶摇,霍、扶、摇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