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受伤了。”

时千并不像方晨所说的那般只是装成受伤的样子,虽然当时的确是故意撞上子弹的,可那一枪确是挨得结结实实,后来没流血只是因为他封住了周边的穴道而已,自然是被景肃轻易看了出来。

“无事,”关上门,将灯打开,正好看到景肃站在自己面前,尽管自己模样有些狼狈,但毫无疑问,心里却是欢喜的,“师尊是如何找到这里的?”

“循着你的魂魄,便到了此处。”皱了皱眉,景肃将仙元力覆在时千伤处,看着伤口消失了才开口,“为师不是告诉过你切不可妄来,你可是又忘了?”

时千心里一惊,却是没想到景肃会这么问,他记得景肃当年在出鬼窟之后,确实说过这话,但到现在对方竟然还记得,这实在是让时千惊讶。

眼见景肃的眼神越加严肃,时千收回思绪,微微垂眸,“弟子记得。”

“唉。”

温热的手掌覆上伤处,景肃没有问时千为何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,双修道侣是建立在二人灵魂之上的,他自是早就见过时千灵魂的模样,或许是更早以前,景肃就已经发现了时千的异常。

第一次见到那个少年并非只是偶然,那时景肃刚从妖踪林出来,满身皆是杀生之后的戾气,少年一脸惨白浑身浴血倒在庭院众尸身之间,气若游丝任谁都能看出他命不久矣。

正想离开,却见少年睁开了眼,眼中交织着绝望,仇恨,不甘,更多的却是疑惑与震惊。

但若只是这样,绝不足以让景肃将人救下,让他动容的是那些情绪闪过之后仅留下的仿若历经世事的沉静,这绝不是一个十四岁孩子该有的眼神。

记事起,景肃便留在天灵宗。

天云峰很大,大得一眼望不到边,他从两岁便独自一人留在峰上,而那个自称为他师尊的人除了把他放在书房之外,便终日不见人影。

明云只有他一个弟子,也不喜欢自己的地盘出现他人的气息,是以直至十四岁之前,景肃都独自一人留在天云峰,除了神出鬼没的师尊之外,再未见过其他任何一人。

天灵宗规定十四岁即可开始修行,自开始修真以来,景肃便被誉为修真界第一天才,修行速度快,根基扎实,灵根更是万中无一。

却不知何时起,他的道发生了偏离,这一点,他没有让任何人发现,就连他师尊明云,也在刚发现之时便步入飞升。

飞升之前,明云曾与景肃彻谈一夜,其中内容归根结底只有一句话——魔气入骨,除了夺舍,再无他法。

其中之意自不用明说,明云虽为天灵宗修行正道,却更是景肃的师尊,见自己疼了那么多年的弟子竟成了这般模样,第一念头自是要保下弟子。

登时明云已是准仙,所卜之卦自是准确,但他却并未与景肃言过,只千叮咛万嘱咐他定要在三百年后那日去往妖踪林,至于其中缘由,明云并未明说,或者说是来不及明说,天劫便已来到。

将时千救回来的缘由并不单纯,这一点景肃并不否认。

这可能便是道家所说之因果,自他将人救下之时,二人便结下了因果,而那灵犀引,或许也便成了注定。

将少年带到掌门面前,宣布其成为自己亲传弟子,为其修复灵根,教其修炼。

鬼使神差的,他给弟子的修炼功法竟是《玄冰决》,以时千的资质,不是找不出其他适合的功法来,但他却是给了与自己修习的功法最为接近的一个。

但既然已经给出,景肃自是不可能再收回来。不出所料,新弟子并未让他失望,其修炼速度甚至一度让他惊喜。

总而言之,在那段时间,虽然与自家弟子交流并不多,但无疑,景肃对时千无疑是满意的,他想着,若是就这样培养一个弟子出来也不错。

至于明云当初说的夺舍,罢了。

虽然时千修行速度很快,甚至比他当初还要快,可这还不够。

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,维持清醒几乎已经用光了他所有的理智,他不清楚自己哪天会突然堕入魔道,若是那样,时千定不能从他手里活过。

筑基期的修者进入葬剑谷,就算通过了最初的凶兽幻境,寒潭却能要了他的命,但时千修行的是少见的冰系功法,本身也是冰系天灵根,再加上他给予的和玉令,活下来定然不成问题,难只难在如何成功的接受传承。

而这一点,时千并未让他失望。

不知何时起,少年的一举一动开始牵动他的心。景肃知道,若真只是将他当做弟子,根本不必事事操心,也根本不必为他考虑好所有的后路前路,甚至干涉对方因果。

但他就是这么做了。

他喜欢看到对方眼里溢满的温暖,喜欢从对方口中听到的‘师尊’二字。

唯独一点,他的弟子实在太过听话。但在看到对方接过自己手中的糖人欲言又止之时,他觉得这也挺好,至少,这样的弟子很可爱。

早知道自家弟子与自己是同一类人,可真正见到时心却还是漏跳了一拍,若不是和玉令在,那几只箭说不定就真的射进去了。这让他很生气,但见到对方一副无甚大事的表情,最终剩下的却只是无力。

在断玉指出他当初给时千用过的那味药名之时,景肃并不惊讶,他当然明白那碗药有异,但却也知道那并不是他对自己弟子动心的主要原因。

尽管如此,他还是逃了,留了个连自己都不大相信的借口,仓皇离去。

六年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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