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……”荣绒几乎是坐立不安,她站起身,走到窗边,抱着膀子,“我有些累了,咱们下次再聊吧。”
“你觉得心里不好受?”
“那你觉得我应该很开心吗?”
“你应该更早看清自己,你为何要寻找我,以至于如今困居鼓山,你究竟是在找一个朋友,还是在逃避自己的责任。你没有自己的道路要走吗?假如是这样的话,我很诚恳地邀请你,加入我们的队伍。”
“你让我想起一个人。你们都一样讨厌。”
“我不是很能理解你的悲喜,你好像只在乎自己。”
“你们自由党人都这么不近人情吗?”
“恰恰相反,我们比你们柔软地多。”
荣绒有点被逗笑了,“真的?那你安慰安慰我呀?”
“我不能。我不会安慰你,我也不会安慰别人,自己把眼泪擦干净。”
“那你就是骗人。”
“没意义的话可以不用再说,咱们的谈话时间不多了。”
荣绒摇摇头,“确实,既然我们不是一路人,说什么也没意义了。”
“你想好自己未来的路怎么走了吗?”
“想必和您不是一路。”荣绒眨眨眼。
“为什么不考虑考虑呢?”
“那如果我和你们一块,我有什么好处吗?”
“你会得到前所未有的光与热。”
“除了这个呢?”
“还有无数志同道合的伙伴。”
“除了这个还有吗?”
“有的。”
“嗯?”
“无数的艰难,无数的抉择,内心的痛苦,同伴的牺牲,自我的奉献。”
“我只是一个平凡的人,我想要正常的家庭,我想要找一个朋友……”
“这些你都能在我们的队伍里找到,但如果你想要的是随心所欲的能力,想要不劳而获,那绝不可能。”
“唉,我现在越来越不明白……假如十天前你来找我,那一切还来得及。”
边宁嗅到了秘密的气息,“你在计划些什么?”他说这句话,其实并没有希望从荣绒口中得到回复,他只是故意让荣绒思考这个问题,好让机械心脏探听到她的心理活动。
“不是我的计划,是我父亲提供给我的,终极安保措施。”荣绒却真的回答了边宁的问题,她对此有坦然的真诚,“这是一个筹备很多年的项目,谁也不知道是否安全,但只要实行起来,从此我的个人安危就不再重要了。”
“能和我说说细节吗?”
“计划最重要的步骤是上传我的意识,第一次上传是在我六岁的时候,此后陆陆续续也上传了几次,我父亲要求公司聘请的科学家们把我的人格意识制作成智能程序。实验进行了很多年,现在已经接近完成了,只要我上传最后一次意识,随后,就可以摆脱这具身体了。”
“为什么说你的个人安危不重要,难道你认为上传意识之后,你还是你自己吗?”
“我不知道,不过法律应该是承认的,之后我会继承父亲的产业,以一个数据幽灵的形态。假如我什么时候想体验一下正常人的生活呢,我可以操控义体,而且是比所有人类操作员更加完美的状态,比超限义体更加强大。当然,我打不过你的啦。毕竟你可是神呢。”荣绒说到后面嘻笑起来,像是在冲偶戏师撒娇。
“我绝不会认同这种做法。”
“啊呀,别这么老古板嘛,你看,这也可以说是一次伟大的进步哦。从生物人到信息人的跨越,这是社会进化的终极形态,你应该觉得兴奋才对。”
“我说了,我绝不认同,绝不允许这种行为。”
“别这么生气,未来的人们总会一步步演变成这样的,这也是一种必然的趋势,就和你们口中的共和一样。”
“你怎么敢!”边宁终于无法维持他的冷酷,他不知道世上竟有这等事。
绝大的愤怒直接盖过了他理智的思考,他也无暇反省自己突如其来的怒火,只是起身,两步走到荣绒面前,紧紧逼视着她,试图从她眼睛里看出一点点遗憾和痛悔来。
可惜是没有的。
荣绒笑得很爽朗。
“你不怕我?不怕我知道之后,把这个计划毁了?”
“啊?不怕呀,毕竟你自称是个柔软的人嘛,你会杀了我吗?”
“不,但我会尽一切可能,一切手段,制止这个计划。”
“你在害怕?害怕我也变成一个无所不能的神,害怕遇到我这样一个对手是不是?”
偶戏师摇摇头,“不至于,你只会给我带来一些麻烦。”
“真的不至于吗?数据化之后,我的本体服务器在月球,而全球网络都会留下我的痕迹,除非放弃整个信息时代的技术,否则人类是无法摆脱我的。而没有信息网络,人类的生产力倒退数百年,你们又如何维持社会的运作呢?恐怕到时候会有一半的人饿死,剩下的陷入战争。当然啦,我可以更仁慈一点,释放全球的核武,给地球洗个澡,然后在废墟里建立起机器人的国家,我就是唯一的女皇,你觉得怎么样?”
“那是在计划实行之后的事情了,如果需要,我可以在一瞬间把地球上的所有服务器切碎,哪怕你的本体在月球,我也可以找到你。而现在我有一个更好的办法。”
说完这句话,边宁一把抓住荣绒的手腕,随即一个位移,从窗口的狭缝穿过,一路朝学校的方向去。
荣绒正经历一种奇怪的体验。
世界在她眼中变成暗沉沉的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