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起敦煌,梅霓雅手指不易觉察地握紧了,点头:“不错,高连城英明勇武,用兵不在其兄舒夜之下,的确是个心腹大患——父汗连年出击、都被他挡了回去。”
颐馨长公主微笑着喝了一杯酒:“高连城也罢了——多亏你父汗围攻敦煌,此刻西域吃紧,他就算知道了、也还不顾得帝都这边。”
梅霓雅诧异:“那你怕什么?”
“斯远死活都不肯让我杀了他……大约还念着旧情。”颐馨长公主放下酒杯,忽地笑了笑,若有所思,“我也不好和他撕破脸——毕竟用得着他的地方还多着。”
梅霓雅似乎有些不解,扬眉:“也真是奇怪,当日拜倒在妹妹石榴裙下、不惜叛了主公的是他;夺宫之变里献计献策、一举定江山的也是他——妹妹你还许了事成之后便下嫁,将大胤江山与他共享。他还有什么顾虑,要顾惜鼎剑候性命?”
“斯远说留着鼎剑候,可以一步步吸引散布各地的余党前来,便于一网打尽。其实我想,他大约是心里有愧吧?”颐馨长公主微微摇头,“他跟了鼎剑候那么多年,毕竟有情分在——他若是斩钉截铁的要置其于死地,反而有点说不过去。”
梅霓雅颔首,沉吟:“论家世、长孙一族是你们大胤名门巨族;论才智,也是个难得的人才——妹妹嫁了他也算得人,将他牢牢攥在手心里,将来复兴大胤也少不得他。”
提起那个未婚夫,颐馨长公主眼神有些复杂,正待说什么,那黑沉沉的禁宫里,猛然闪过几道雪亮的光!——是谁?居然闯入了层层把守,防卫森严的禁宫?
“十二黑衣何在?”月圣女梅霓雅悚然动容,回首呵斥。
然而话音未落,一物忽地从高台下扔了上来,滚落在宴席前。
月明如水,赫然映出一个须发皆张的人头!
“阿七?”梅霓雅脱口惊呼出来,认出了是属下十二黑衣中的一人,手一按腰侧,束腰软剑已弹了出来。
“妖女,拿命来!”刺客一声低喝,电光随着人头激射上来。然而月圣女梅霓雅摆腰掠起,一丈长的软剑层层展开,转瞬将整个高台笼罩在剑影之下。刺客经过方才一轮搏杀,显然已经有些不支,此刻只勉力抵挡,无法向鼎剑候那边进得一步,只能嘶声力竭地唤:“候爷!候爷!我们来救你了!”
然而,那个玄衣龙纹的男子端坐在月桂树下,木无表情。
那个刺客还待拼命,梅霓雅的软剑已经如灵蛇般缠住了他的脖子,剑尖抵在凸出的喉结上。然而那个刺客居然毫不畏惧,拼着性命不要一般、向宴席旁的鼎剑候扑去!
“候爷!你怎么了?我们来——”话说到一半的时候,软剑锋利的边缘已经削断了来人的咽喉,人头滚落在宴席上,血喷洒了鼎剑候一身,然而他依然仿佛什么也听不见、什么也看不见一般,木然坐在那里,直直看着前方。
“真糟糕……又弄坏了一桌酒席。”颐馨长公主叹了口气,伸出戴着长甲套的手勾起那颗人头,看了看,扔到了鼎剑候怀里,“你看,多忠心热血的属下啊……是探丸郎吧?可惜,你中了梅霓雅的摄心术,不管他的血有多热、你都已经感觉不到了吧?”
那颗人头滚落在衣襟上,睁大的眼睛正好对准了他,然而鼎剑候的眼睛却是无神的。
仿佛想起了什么,颐馨长公主眼神却有些犹豫:“可我…总觉得不放心。朝廷上虽然没有人敢再反对我们了,各地的驻军也暂时被稳住,不曾进京哗变。可江湖上那些人却一批批的来!也不知道当初鼎剑候给了他们什么好处,如今他们这般舍命。”
梅霓雅站在高台上,凭栏看着底下重重的宫殿,其中,不知道埋伏着多少明教人马和大内高手。今晚来的那一批刺客、也已经被全数歼灭在这些阴影中了吧?可不知道下一批、又什么时候会来。
梅霓雅冷哼一声,长眉一挑:“中原武林也实在太不识抬举了,敢和官家作对?”
“大胤兵荒马乱了这么些年,无君无父、强者为王,官家的威信早没剩多少了。当年鼎剑候起于江湖草莽,结识不少武林中人。那些江湖人义气为重、哪怕什么王法?”颐馨长公主有些苦笑地摇摇头,“将来奉你们明教为国教时、大约还会遇到更大麻烦吧?”
明教月圣女低低笑了一声:“长公主是要明教出手,替你除去鼎剑候的江湖势力么?”
颐馨长公主注视着杯中的美酒,一字字道:“‘探丸郎’一日不除,我一日不得安睡!”
长安探丸郎,原本是直属鼎剑候的杀手组织。当年鼎剑候听从智囊公孙斯远建议、从长安城的落魄寒微少年中招集武功出众者,恩威并施地培养出了一批杀手,以对付与他作对朝上官宦、阵前大将。每次行动前,那些少年杀手便探丸作分工:探得红丸者杀武官,黑丸者杀文官,白丸者则负责联络和收敛尸体——乱世中,“探丸郎”这个称号悚动一时,在中原的威慑力不下于西域诸国听到“修罗场”之时。
夺宫之变后,颐馨长公主和明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了禁宫上下,将鼎剑候掳为阶下囚。秘密倒戈的智囊公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