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晏府,已天黑灯明。

晏相忙于政事,又有心修缮前朝法籍,少有管顾内府事宜,诸事依旧交由文夫人打理。晏斐换了处更好的院落,有了几个婢女小厮,这也只是晏相的吩咐。

自他清醒聪慧,晏相在意他的读书识字,文夫人于此并不干涉;除此以外,晏相不过问的地方,她也没有管顾晏斐。

不苛待他,也不把他当主人家。

落伯身子依旧不好,夜凉之时还等着晏斐回来。晏斐勉然下了两份汤面,只道长安大道四纵四横,自己随处走走,不觉往远去了些,这才耽误至此。

然后劝着落伯休息,自己也闭了门扉,静看会书,安心睡去。

不出几日,晏安兴冲冲跑来,对晏斐说,“三哥哥知道吗,陛下今年的成礼宴,谢府已受了邀,不出三月,谢家主人便又要来长安了!”

大晋若幼帝年少即位,懵懂尚不晓事,势必需人辅政。先人明惠,心知长久总归不好,为免政权旁落他人,狼子野心祸国毁政,凡小皇帝年至十八,必要祭祀上天,大办成礼宴席,示意从此昭鉴明礼,承达天恩。

而后,光明正大掌回皇权。

晏安听到这消息难得的兴奋,趴在晏斐支在庭院的卧榻边,丁点藏不住告诉了晏斐。

晏斐也不意外,淡然翻了一页书,“三个月,倒是说长不短。”

“三哥哥若念着时间长久,大可再去一趟东陵,你也说过,父亲横竖是不会阻拦的,你要是去,把我也捎带着可好,兄长日日上朝,我委实在府中待不住!”

他性子有些腼腆,鼓足勇气说了一席话,抬眼觑了眼晏斐,又怯怯扶上晏斐肩臂,替他揉捏起来。

府中乃文夫人管事,晏安自然避之不及。

晏斐无可奈何。自己已然没了回去的打算,偏又被他这羞赧的模样软化,正想着如何答复,门扉一道沉稳青年的声音响起,“晏安,你又在躲懒。”

晏安霎时无措起身,“兄长……我,今日的课业我都读完了,不曾躲懒!”抬眼怯怯看向晏治,“兄长,你今日倒是空闲,下朝真早。”

花瓣飘飘落在书笺上,晏斐索性就此合上书,放在一边,自己也下了榻,“兄长。”

他闲适从容,自然晓得晏治并非特意来寻晏安的,晏治背着长布袋,走进时嘴里随口说道,“嗯,今日尚有些事,回来得早些。你既贪图顽闹,不知进取,且将庄子再抄一遍,去罢。”

晏安不敢叫苦,低低点了个头,垂着脑袋走了。

院中没有婢女侍奉,只剩了站着的两人。

“可要奉茶?”晏斐这样问着,已是悠然倒了两杯,将一杯递了过去。

晏治也不客气,接下饮过,含着笑,“三弟倒是清闲,在这一方庭院里也算自得其乐。”

晏斐微笑,等他继续。

“这许多日子,我身为大哥,一直少有关心你们。”晏治大方坐下,将身后的布袋拿起,“听晏安说三弟在习琴,所以,特意送三弟一份礼物。”

穗条抽开,布袋里一把琴古朴安静,每处刻琢尽是名贵之意。单是静静搁在某处,便好似与众不同,依稀窥出当年主人轻抚这琴,琴音琮琮,该是如何绝代风华。

晏斐看了止音好一会,轻声笑了,“大哥对晏安,实在是掏心掏肺的好。”

他自知身份不敢多情,心思玲珑多窍,细嗅浮动花香间,尽知来人之意。

所谓何事,自然是幼弟晏安。

晏治抚过琴弦,轻弹了一声,垂眸细道,“母亲生前唯一放不下幼弟,这么多年,兄长一直护佑着他,时刻不敢懈怠,是以少有管顾过三弟,兄长先赔个不是。”

“自母亲亡故,我不敢松懈,为使父亲高兴,只能诗词六艺竭力习之,而后匀出三分心力应付宵小,也算安稳。”

晏斐眸中悠闲,启唇接下,“只叹时局莫测,父亲意欲修缮法籍文书,趁此留下个传诵世代的好名声。新任侍御史才誉两绝,年轻有为,是晏相体己的嫡长子,自然不能免了这份差事。于大哥而言,是好事,却也有顾虑。”

晏治点头,他的顾虑,众人皆知,“晏安年纪轻,尚且贪玩不晓事,难以防备心思不正之人。我不能时刻在他身边照拂,留他一人独守在晏府,实在难安。”

晏斐索性挥袖坐下,端起茶杯在鼻间晃了个来回,嗅了个满足也不品,轻响一声搁在原处。

“三弟能游移在谢晏两府,安然闲适,保全自身,大哥亦欣慰向往。晏安喜欢你这位兄长,随你读书,伴你身侧,心性腼腆却待你真诚实意。大哥不在的时日,望三弟能多照拂一些。”

一番话客气有礼,隐约还有谦卑与退让。

晏斐心觉有趣,只道晏治倒是在意极了幼弟,愣神间几分片断一闪而过——痴儿遭文夫人苛待,花林偶然撞上她,便被捏个藉口差人掌箍得厉害。

血沫模糊,笨拙地挣扎。

晏治是看见了的,他在廊前恰好经过,虽是少年已神态沉稳,不过看了一眼,步履稳健未停,逐渐远去。

痴儿愣怔看着晏治离开,心中不解,任脸颊红肿盈血,再未敢动。

如今晏斐晃神间,竟唤起了痴儿留下的记忆。

不是如今的晏斐,他没什么好怨的……

压下心底莫名不适,晏斐低低笑出声,望向身侧古琴,淡然开口,“大哥只管安心随父亲忙去,晏斐会放在心上的。”

晏治抬手行了个礼,“多谢三弟,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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