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安城里车马喧嚣,百姓往来,百韵千态里的繁华甚为热闹。

屋子里的清脆男声,却一字不落入了临窗远观热闹的晏斐耳中,彷如时光回溯,一时叫人恍然。

桃花尽绽时,春水抚青枝。

娇俏的少女也曾笑意盈盈,伏至他身侧:“听闻夫君琴艺冠绝长安,可否再赏顾一二?”

那时淡漠高傲的身影启唇回了甚,晏斐如何都忆不起来,约莫记得往后春去秋尽的时日里,那少女再不曾至他身侧,笑容无邪讨一曲琴音。

只叹造化往复,朱颜已改,唯剩言语似曾相识萦绕耳旁。

祁疏年先时隔着珠帘纱帐看不真切,温香入鼻,只觉倚立窗柩的背影愈发风致韵绝,同那人恍惚重合,这才心念生起,打起趣来。

静默失了回音,窗外的喧嚷甚是清晰,祁疏年端正身子,轻咳一声,“弄琴抚乐全为琴者兴起意至之举,强求来的,徒有音律而无其心意,我自不是勉强你。”

祁疏年将晏斐当至密好友,崇他敬他,心之悦他,更不愿因言语有失恼了他,心中惴惴之时,晏斐总算启唇,“为疏年抚琴,晏斐必是心意所至,无谓勉强;只晏斐第一曲琴音……早留与他人,若今日叫你听去,晏斐心中难免歉疚,请疏年宽恕一回。”

祁疏年哪里会介意,“无妨,阿斐已有知音,我当替你高兴才是!”心下宽懈,思及沸扬不止的天降神意,又与晏斐讲暗线得来的朝堂变故,心中玩味更甚。

“阿斐你且说说,这是哪户士族沉稳不住,率先奋起而为?只是可惜,心思昭然若揭,倒成了旁人的出头鸟。”

晏斐依旧探身看着窗下络绎行人,含笑应道:“与你何干?与我又何干?”

祁疏年眉头一扬,“你道与你无干,却说说,先时是谁叫我打探朝事?”

既叫他打探朝中党派府门暗争与士族诡流,祁疏年还当晏斐存了鸿鹄直起的心思,欲伺机作为一番。想他日日困在晏府,辛劳琐事缠身还平白遭人冷落,如何出得了头。凡事不破不立,有变故,便有通达,祁疏年这般替他在意着,现今怎又无关痛痒起来。

“罢,罢。”晏斐失笑。

晏斐本是贪懒随意一说,祁疏年想同他细细探讨,这也无妨。晏斐斟酌了些,侧眸问道:“你以为朝中党派何分?”

“五分谢府,两分晏府,其余士族共归两分。”半晌忽觉哪里出了差错,他抚颌深思,“怎还余了一分……”

祁疏年是随性享乐之人,虽无甚官爵,守着自母亲处承来的秦楚楼,又交好多年,倒也是长安城有名的闲适公子。

酒中寻友,醉里看花。

殊不料他对政事也看得透彻。

晏斐心里安定,笑意盛了几分,只道:“疏年说的不错。士族日渐式微,早不复百年之前的鼎盛,谢府独立东陵,自成一府,家主从不出仕,不涉朝堂争斗,那五分势力虽皆心知肚明,到底是暗流,谢府从不轻易惊动。至于晏府,有两分势力,却又无甚根基,况我父亲在意声名,亦不会局势未明之际轻举妄动。”

既如此,岂不唯剩两分的士族与那一分不知党派的朝臣。

祁疏年心念刚至,立时听见窗前晏斐温润启唇,“先时你道还有一分势力看不真切,倒无大碍。”他于日影斑驳里低低一声轻笑,继续道,“世人只知新帝年幼,皇权早已架空,竟忘了权术最深到底为帝王家。虽先帝昏溃三年而崩,新帝却自幼承嘉帝膝下作储孙养大,得了七八成相似的性子,还有一分承袭而来的忠臣。”

这一分确然过于隐蔽,与沉静蛰伏的谢府势力几无二致,是以总容易混了去。

新帝尚无实权,多年韬光养晦,怎会将利刃轻易曝露于世。

忽如拨云见月,障目滔涤,祁疏年听晏斐细细梳理,心思顿似明镜通络许多,恰如佳肴勾住最奈何不得的馋虫,祁疏年连道:“阿斐智谋高远,好生通透!想我起初顾不及恁许多,歪打正着,虽道出一二,却远不及阿斐晓事。你且与我再说说,说明白些,这奇石一事,究竟是哪家抢死鬼做的。”

博山炉内燃尽最后一缕熏香,琉璃盘盛起的西域葡萄晶莹剔透,祁疏年却未多看一眼。

他满心满意凝在窗边那负身独立的出尘侧影上,耐心等候晏斐与他再透彻一些把话倾谈。

窗下柳树多姿,枝条随风摇曳摆动,傲慢公子快马自远道纵意驾来,马蹄践起,惹一路行人好生惊怕。

行至对面红叶馆前,晏参马鞭一扬甩给小厮,勒马一跃而下,迈步进去。

晏斐闭了唇,双眸落在窗下,看向晏参,唯有笑意余在嘴角,轻摇首,“阿斐不知。”

短短四字,再无后话。

祁疏年如何能干,怒目视之,“你这又是与我说笑,先前尽数既看得明白,何苦卖我关子,非要藏着噎着吊我不成!”

总归是他的地界,撒泼缠赖一番,实在不好招惹。

晏斐无奈,只得收回目光,与祁疏年平和对视,“新帝如腐食朽木,于朝堂上早已架空,世家大族蠢蠢欲动,此话半真半假。”

“怎还有假?”

“你莫急。”晏斐温润开口,“朝堂之外,尚有封王,士家大族若唯剩两分势力,岂会如此大胆。”

此话落地,任祁疏年再不解,这般也茅塞顿开豁然明白了。

士族盘踞在大晋各州郡的根基虽在,子弟众多,却早已遭皇权不容,日渐没落,忆昔百年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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