执掌宫务的大权到了贤妃手里,各宫赏赐或者分派,大处自然还是因循旧例,一些小处不免做了些许改动。

借着马上要进入夏日,季节变换的由头,一些布料类的赏赐略有变化。

训仪所那边说,新人还没有教导完毕,不能放出来;于是,几个偏远无人的宫殿,做洒扫工作的一批老宫人们被调出来,临时补充了人手。

皇商进贡了一些舶来品和西域的香料,贤妃相当大方的派给了后宫。

最先收到奉上所有香料的单子进行挑选的,自然是慈宁宫的太后。

太后随意选了一些,剩余的让贤妃随意。

一时间宫中人来人往。

甄菲也得了一个香饼,是极其名贵的大料合起来的,味道极重,只能迅速用纱布和丝绸包扎牢了,压入一个杏花酒的坛子,还用泥土拍上密封了,压印上刻了一个独特的字号。

香味谁不喜欢?但是太重的味道就熏人了。

若是蔷薇露、玫瑰水之类的,甄菲还会更喜欢一点,味道淡,一丝飘过,影影绰绰又不见了;或者就是中性冷冽一点的香,带着雨后竹叶的气息,大树被雨水浸润,或者松露在泥土里生长。

甄菲没有见过全部的清单,所以无法判断所谓“皇商进贡”到底多么精良珍贵,只是,四年前她还未进宫的时候,南京城内已经能寻到轻薄适意、味道多样的小花水了,出宫那次,梳头娘子身上也有淡雅而不沉闷的味道。

或许是宫总待太久了,带着赏赐前来、为贤妃传话的宫女把香饼的情况夸张了。

幸好她只比贤妃低一级,得了东西感谢便好,不用表现得无比诚惶诚恐。

天气变热之后,很多香味,即便用量极少,被热意一激,也会变得浓重。

宫妃不少都是大家出身,自然不会把香料整个儿往身上糊,只不过,香料群集的时候,再淡雅的香气也免不了混杂了其他味道。

甄昭容“体弱”,受不住太重的味道,刚好,帝王跟她同病相怜。

这个夏天热得比以往快多了,尤其到中午的时候,若是再加几句蝉鸣,便是去年仲夏的感觉了,让人一点都不想呆在室外。

帝王跑了一趟慈宁宫,请了安聊过几句,又陪着太后用完了午饭,匆匆逃出香雾缭绕的地界。

大明宫没什么味道,倒是苗圃内的薄荷长得不错,可以进去观赏一番。

年幼的五公主可以呼呼大睡不受影响,昭容的午睡不得不被打断。

最清凉的自然是书房,书架的安放位置是特别安排的,以便空气流通。这里是日常看书的地方,不那样保证相对的干燥,并且减少人来人往的灰尘。

书案在光线合适的地方,细密的草编席子卷在外,放在椅子上,一靠过去就能感觉到腰部的放松和舒适,并且一点也不热。

梅子换了一壶茶,是常用口味的茶包,滚水洗过一轮之后在用温水泡,若是还觉得烫便再加入放凉了的开水。

书桌上摊了好几本书,两本是打开到某一页倒扣着,其余分别夹着书签。

书签是硬纸做的,头上有各种形状的镂空。

荷花和蜻蜓是一套,农政那本书里,冒出一朵半开的荷花、一支半卷的荷叶、一个小莲蓬,还有一只半个身体消失在书册里的蜻蜓。

扶桑花和凌霄花在同一本书里,染了红黄白三色。

一只额头上有“王”字的丑小猫从书的上面探出脑袋,尾巴却在下方晃着——一看就是昭容本人的手笔。稀奇的物品时常会被各类人物进贡上来,帝王见过长毛松软波斯猫和短毛机灵的虎斑猫,本国橘色的大猫小猫也见过不少,就没见过这么丑的。

拿起趴了小丑猫的书,帝王顺手翻开。

第一个入眼的便是“天炎”,“地震”等字样,不动声色的翻开了第二本,是“天炎”、“大旱”,第三第四本则是“飞蝗”。

昭容悄悄抬手,遮掩去睡眠不足的呵欠。

这两个月热得蹊跷,胆小也罢,发神经也罢,京城的气候终究不比江南和风细雨。

她不是学气象或者天文的,只能埋首故纸堆,期望能看出些什么。

太常寺的官员肯定比她能干,但她比他们好一点,知道怎么画纵向横向的对比图——虽然上辈子的“甄圆圆”曾是“天使的身材”,但怎么说也是全司的“excel天使”呢!

又打了一个呵欠,睡眼迷蒙,泪意上涌。

帝王已经看完了夹着书签的所有部分,转头看昭容,正在擦拭眼泪,眼下皮肤上的妆容被手绢胡乱地按掉了一层,不均匀的肤色中微微透着一点青黑。

咽下了口中的话,安抚的话张口便来,又顺手把人揽过来按在腿上哄了两句。

“没有要罚你,哭什么?哭了就不好看了。”

没哭啊……

甄菲这时候也知道反驳是不对的,低头忸怩了一下,发觉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言辞“谢恩”,于是转移话题,“这两本还没看完,陛下不要抢走好不好?”

没问题,不抢走,但是写个书单出来,详细到哪一个部分的。

毛笔很高,墨水质量也高,就是椅子不太稳。

“热。”昭容停下笔,小小地抱怨。

午睡肯定只穿中衣的,刚刚匆匆套了一件早上还凉快的时候穿的衣服出来拜见,自然不比下午的流纱大袖透气,这会儿衣服里外都贴了一层皮肤,哪会不热!

只有冬天的时候,自热37度的椅子才被人喜欢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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