慈航庵在大火中沦为废墟,众尼僧无处栖身,只能另寻地方安置。好在济慈与圆觉寺的住持因梦有旧,因梦念及旧情,愿意辟出一带禅房,供给这群同行暂住。

圆觉寺位于京郊,据说从前住的都是些和尚,却相当败落,后来不知怎的叫一群女尼占山为王,将僧人尽皆逐出,渐渐发展兴盛,俨然一个“女儿国”。

慈航庵名为皇家寺院,反而叫这个名头桎梏住了,除了几次不咸不淡的法事大典,外头的生意一概不许接,门庭甚是冷清寥落。圆觉寺却不同,京郊虽不比中心繁华,达官贵人却最喜往此处焚香祭祷,或求仕途平顺,或问姻缘好坏,凡此种种,数不胜数。那因梦也有几分手段,为人圆和,擅长奉承,因此颇得好感,生意越做越好,甚至有人不远千里跑来的,一年十二月间,从早到晚,香火绵延不绝。

因梦得知济元师太即是宫中的厉昭仪,对她颇为客气,倒不过分趋奉,而是保持适当的距离,令人感到舒服和安全。至此,厉兰妡方信服她统治这圆觉寺的能力。

厉兰妡如今伴着济慈等人寄人篱下,地位虽仍在,却不好像从前那般无所事事,总得做点什么,表示自己不是个米虫。因此她倒比在慈航庵时勤谨些,诸如扫地、擦桌、整理香炉等,反正这些粗使活计从前并非没做过,如今也不觉得有什么丢脸之处。只一样,引领香客这些事她是不做的,唯恐其中有在宫中见过的面孔,白落笑话。

今年的冬季格外晴暖,倒不觉得如何难熬,很快就过去了,转眼已是除夕。佛寺里是无所谓过年的——已经出了家的人,还在乎这些俗世节日吗?宫中自然另是一番热闹景象。

重华殿中,太后位于上首,笑容满面道:“今年难得这样辐辏,应了圆满之相。”话一出口她就意识到自己错了,别的不提,她的三个孙辈就没到齐,萧慎担了个不祥的罪名,自然不便出席;萧忻也因犯了风寒,服了药睡下了;在场的唯有一个明玉——他们的母亲更不在。

好在众人都知趣地隐去这一桩故事,对厉兰妡出宫的事绝口不提,萧越的神色也阴晴莫定,如带了一张扁平的面具,没有半点迎接新年的欢乐喜气。

甄玉瑾执起一杯酒,盈盈起身:“今岁不甚太平,臣妾在此恭祝陛下明年得见平安和乐之景,愿五谷丰登,举国昌盛,人人康健——请陛下满饮此杯。”

霍成显想凑个趣,亦谄媚地举杯:“贵妃娘娘说的很是,自灾星去后,太后凤体渐愈,旱灾亦霍然而消,这都是大历之福。”

她自以为这番话说得很得体,萧越的目光却冷冷转向她,眼里的寒意简直能将她冻死。

霍成显果真激灵灵打了个寒颤,手上一抖,酒杯在地上砸得粉碎,将旁边楚美人的裙摆也溅污了。

但听萧越平静道:“霍婕妤殿前失仪,未免扫兴,还是送回宫去罢,也不必再出来了。”

霍成显本来一直被关禁足,因今儿是除夕才开恩放出来,岂料现在又要回到不见天日的生活。她只觉咽喉冰冷,张了张嘴,却一句话也说不出,足下更是虚软无力。

连甄玉瑾也不肯对她假以辞色,冷声道:“霍婕妤不胜酒力,怕是醉了,还是送她回去歇息吧。”因了这一出,萧越对她敬的酒也不肯喝了,难怪甄玉瑾生气。

楚美人眼见霍成显被一言不发地拉走,本来想起身更衣,这下也只好安静地坐着,免得触犯逆鳞。

明玉不大清楚眼前的事,隐隐听出与自己生母有关,脆生生地起身道:“父皇,马上就是新年了,母妃什么时候能回来呢?”

贾柔鸾害怕萧越为难,更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来,忙招手笑道:“明玉,来,这里有很好的青枣,贾娘娘择一个你吃。”

傅书瑶用汤匙在面前那晚未动过的红枣乌鸡汤里轻轻搅着,亦笑道:“明玉,傅娘娘这里有很好的热汤,你喝吗?”

明玉看看左侧,又看看右边,终于还是走到傅书瑶面前,任由她喂了一口汤。

见她如此乖觉,傅书瑶不禁松一口气,看来明玉对她的敌意比贾柔鸾轻不少,至少在面对两难时,明玉还是愿意站在她这边的。她轻轻向贾柔鸾笑道:“淑妃娘娘不要介怀,鲜果虽然可口,难免冰得牙口疼,还是热汤更能暖和身子。”

贾柔鸾只得坐下,神情怏怏不乐。

她用汤匙舀起乳白色的汤汁,轻轻吹凉,正要再喂一勺,上头的萧越发话了:“明玉,来父皇这儿,父皇这里的菜滋味更好。”

明玉果然蹦蹦跳跳地过去,偎在萧越身边,任由萧越一口一口地将盘中菜搛给她吃。明玉显然也很享受这种照顾,啊呜就是一大口。

众妃见萧越竟然腆着脸向一个小孩子邀宠,不禁瞠目结舌,只好用喝酒掩饰过去。

太后看在眼底,眼里的神情却变幻莫测。

晚宴结束后,众人各自散开。贾柔鸾一向对这位姨母最讲孝心,于是亲自搀扶她回宫。

去往慈颐宫的路幽幽暗暗,伏姑姑在前头执着灯,宫人们远远地随在身后保护。独有贾柔鸾挽着太后的手臂,一派亲密无间。

太后的声音幽若萤火,“皇帝这样宠爱明玉,哀家真是从未见过,若说是膝下独有这一个女儿,哀家当年生下的和嘉也是独女,先帝倒不曾这样爱重。”

贾柔鸾温和地道:“明玉在几个孩子里头年纪最长,与陛下相处的时候也最多,陛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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