过山淌水,辛苦行至离白马镇尚有五里时,赵无安其实是有些松懈的。
毕竟起行以来已过两月,前方也只是武林好汉们入蜀必经的白马镇,尚未到那座风起云涌的锦官城,气氛应当不至于有多肃杀逼人才对。在此地稍作整顿,也是情有可原。
孰料在白马镇外五里的时候,居然看见了两个做梦都想不到的人。
那天汴梁城外,追击罗衣阁而误入其埋伏,被段狩天袭击之前,站在假罗衣阁主身边的车夫和断了腿的曾杞。
根据赵无安的记忆,段狩天出手之前,他应当已驭了飞剑,将那二人割喉击杀。不过随后赶到的胡不喜和苏青荷也确实没有找到这两人的尸体。
按理说,在割喉之后,若能及时止血救治的话,确有可能自阎王手底下抢一条命来,前提是这两人自己的命得要够硬。
而结果是显然的。林中车夫和曾杞就好端端站在路边茶摊旁,谈笑风生。喉间尚有深红疤痕,那瘸腿的曾杞脚上还套着一对义肢。
打眼一看,赵无安就知道那是谁的手笔。
整个大宋天下除了闻川瑜,再也没人能有这般技艺,能打造出一双以假乱真到如此程度的义肢来,可那家伙偏偏不愿意给自己套上一双假腿。
他乡遇熟人,可却并非故知,而是敌手。赵无安有心要好好逼问一番,踏步前进,然而还没等他出手,那两人便先看到了他,拔腿就跑,倒是不打自招。
毕竟是一袭相同的白衣红匣,那两人想来也对他的飞剑印象深刻,一打照面便吓得魂飞魄散,掉头就跑。
嘱托了一句身后人各自当心,赵无安便飞身追上,心念一动,汹涌剑气自身后剑匣中满溢而出,刹那灌入整条山道。
菩萨蛮、苏幕遮,接连冲匣而出,剑鸣惊天。
这一举几乎是仙人姿态,冲天剑气之中赵无安白袍鼓动,一追五里,直直将二人赶到那白马镇牌坊前,惊得整座集市人仰马翻。
无论那车夫,还是装了双灵活义肢的曾杞,俱跑得上气不接下气,总觉得剑鸣时时便在身后,却始终不曾降临到头上来。
除了赵无安一人飞身而追,蜀地来客中剩下的清笛乡的人却都不约而同地拖在了后面,慢慢地走着。
安夫人是想走也走不快,安广茂和安南只能陪在她身边,胡不喜和代楼暮云却也故意拖慢脚步,任凭赵无安的踪影消失在视线里。
只有段桃鲤一人欲追上帮忙,却又在意识到无人陪同之后,愣愣地停住了脚步,瞳眸中满是不解。
“你们为什么不上去帮他?如果要在这里保护别人的话,只消留下一个就行了吧?”
胡不喜笑道:“这个嘛……”
代楼暮云也冷笑一声:“瓦兰公主,你如果一直这么傻的话,还是趁早放弃复国的念头吧。”
段桃鲤狠狠瞪他一眼。
安广茂瞥了瞥这位被苗疆皇子吃得死死的瓦兰公主,心中无奈暗叹一声,开口道:“赵居士,是想要借此立威吧。”
段桃鲤一怔:“立威?”
安夫人淡淡道:“立威倒也不准确。我们入蜀毕竟是为寻人而来,劫走我们的人不一定时常跟随身侧,却一定在蜀地留有眼线。今日出手,不过是一次宣告罢了。”
“向那劫走安晴的人宣告,白衣剑仙已至蜀地。”代楼暮云带着淡淡的笑意补充完。
段桃鲤眨巴眨巴眼睛。
胡不喜圆场道:“没事没事,小桃子心思纯净,想不到这一层倒也无妨。”
段桃鲤愣了半晌,脸上蓦地腾起一道红云,别过脸去。
“我只是刚刚懵了下!不准说我傻!”
代楼暮云波澜不惊地梳理着头发:“是是是,瓦兰来的笨蛋公主。”
与其说是下马威,倒不如说赵无安这一次一反常态地大庭广众之下驭剑而出,无疑是要给蜀地群雄亮一番颜色,更是想敲打敲打那缩头缩脑的幕后主使。
代楼暮云说得不错,白衣剑仙如今已来了蜀地。
无论是谁劫走了安晴,无论是谁横竖想在此地摆下一个口袋引他来钻,他赵无安如今便是光明正大来了蜀地,便是堂堂正正飞剑出匣,便是当街杀人、血溅五步,也浑然不惧。
今日当街出飞剑,只怕不出十日,消息便会风风火火传遍整座蜀地。
赵无安气聚丹田,声如洪钟。
“罗衣余孽,何处去逃!”
前方的两人吓得魂飞魄散,跑过了牌坊尤不能停歇,又一鼓作气向着白马镇跑了过去。
这倒是正合赵无安的意。如今这御气飞剑的神仙姿态,就是要让更多的人看见才好。
反正以那二人的武功,如今是说什么都不可能从赵无安手底下逃出生天。赵无安心念至此,略一压制飞剑速度,保持着一定距离,紧逼而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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还剩半里。
紧赶慢赶,终究还是赶得上,却不知能否救得下那几条无辜性命。
一道佛声在不苦和尚心头响起,一闪即逝。
速去。
不苦和尚吃了一惊,继续飞快埋头赶路,那只**的足一次次踩在砂石坑中。所幸之前受了那二位老夫妇一碗凉水,虽然日头正盛,他却不觉饥渴,枯瘦的身躯里迸发出常人难以想象的生机。
那座白马镇就在半里之外。他犹记得镇门前立着一座石碑,碑上曾铭二十五字。
能看见石碑了。不苦和尚心中默念。
如是,便来得及。
佛不曾舍下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