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鹰坐在地上,头顶的灯光齐刷刷落下,她整张脸都笼在黑暗中,她低垂着头时,细长的脖颈和肩膀形成一道好看的弧线。

不知不觉,她已经把本子翻到了最后一页,破破烂烂的橙色笔记本平摊在膝头,指节厚的纸页以漫画的形式记录了她的过去,已经结了灰尘的时光在眼前匆匆闪过。

又以漫不经心的身姿,呼啸着离开了。

惟有那个咬着牙发誓要出人头地的女孩子倔强不屈的模样,却在她面前久久未散,似乎只要她伸出手,就能隔着漫长的光阴,在另一个平行时空抚上她愤愤不平的脑袋。

十年也不过——弹指一瞬间

天鹰有些僵硬和木然,她仿佛正和那个姑娘四目相对,两个人都在用苛刻的目光打量着彼此。

不知道她会怎么想这个十年后整夜失眠、憔悴不堪的自己,会对她说什么,但天鹰看着她,千言万语也不过只剩下一声叹息。

那是你最无畏的年纪了,傻瓜。

天鹰伸手按住额头,似乎有些突如其来的不能承受。

她的目光挪到那份静静躺着的计划书上。

计划书是她早几年写的,写完之后就被扔去了不知道哪个角落,上次搬家翻了出来,天鹰看着心烦,可也不好扔掉,于是随手塞到了抽屉最里面。

如果它够厚的话,估计就被拿去垫桌角了。

天鹰坐下来,就着灯光翻开第一页。

当时为什么会写这份计划书来着?似乎也是闲得慌在半夜思考人生后的恶果。

第二天眼睛一睁开,真实生活四面八方涌来,她又忙的脚不沾地上蹿下跳,把这份理想的白月光随手扔去了不见天日的小黑屋。

她的白月光——自然还是漫画,

他们工作室的主营业务收入主要是线上连载,出版,然后是一些外包制作封面或者插图等等杂事。前两样一直是重点,也是天鹰必须亲力亲为的。

撑起一个漫画室不容易,她不能断更,不能松懈,那怕画不出来也得使劲画,这个市场的竞争太过激烈,读者并没有那么忠诚。

也许有一段时间你没有出新作品,他们就把你忘记了,或者找到了比你更好的替代者。

一个穷字贯穿她的前半生,比穷到吃不上饭还窘的时候比比皆是。尤其是爷爷走了,他那个父亲吃喝嫖/赌一样不落下,只好换她常年上供,人在外地,脊背上也是片刻不停驮着个祖宗,时刻准备着操心。

于是,天鹰在大三那年就把自己卖给了一家黑心的杂志社,每天干的就是在一件小工作室里面替人画漫画,像台机器一样,就是麻木的画画画,不需要过多思考,就是一个套路下去,一个人负责一块,流水线生产。

后来生活好些了,她终于解脱出来,东拼西凑自己开了家漫画工作室,一个人上通下达全部包揽。她心里憋着气,想要好好干出一番事业来。

她是多么的天真烂漫啊

她花了半年时间连载一本她自以为有意义有内涵的漫画,然而现实很快给了她迎头一击,因为,根本就没人看。

一个月没人看,两个月点击少的可怜,一看就是扑街的命运,及时止损才是正经,但当时她轴的很,硬是撑了整整半年。

直到漫画室差点倒闭。

她整天抱头鼠窜,然而那些在她眼中粗制滥造的漫画却在庸俗不堪的道路上平步青云,名利双收。

好漫画没有受众吗?

当然有,而且巨大。

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作者的首部漫画极容易淹没在浩瀚的作品中,这本无可厚非。她又没钱打广告,人也都不认识,只知道在那儿画画画,愚蠢的无可救药。况且以天鹰现在的目光看来,8年前的那本充满内涵的漫画就是一堆狗屎,又臭又硬,比说明书还要严肃和刻板。看一页都辣眼睛。

于是,她的年轻气盛在那会儿成了一泻千里的狗屁。

也许天鹰潜心积累个几年,凭借她扎实的画工,把精良和创新作为自己的个人创作风格后,她的道路会宽广的很。

然而她选择了另外一条路。她招募了几个人,开始大批量不间断的创造流水线的漫画,紧跟时代潮流,捆绑市场爆点,凭借她的丰富经验和那点闪瞬的灵感,渐渐积累了读者。

她没有时间打磨自己,看看自己到底是块顽石还是璞玉,她需要钱,需要很多很多的钱。

久而久之,她们漫画室在公众的目光中渐渐成为了低龄读刊的代表,博人眼球的风向标。但她到底还是有节操的,有些东西怎么也不可能动笔去画。

然而,近来几年有许多类似的漫画却毫无下限,频频打出擦边球,不计后果的来争夺利益蛋糕,她一边鄙视他们,绝不肯同流合污,一边也不能不暗暗着急,挣钱越来越难……

天鹰觉得烦燥,手习惯性的往边上摸了摸,才意识到香烟被留在了客厅,她将这份计划书翻了几页,觉得有好些地方还是欠妥当,于是皱着眉头拿起一支笔,又在上面改动了起来。

既然不愿意奔下/流,干脆就往上走。

这一改,就一直改到了东方的天空微微泛起亮光。

她扔下笔,有些沉重的眨了眨眼睛,却是轻松的呼出一口气。

再过两年,她就要三十岁了。

就算不为挣钱,她也想画点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东西,不然倦怠早晚会毁掉她创作的欲/望。

可以再招几个人顶上她,天鹰习惯性的去按压自己的太阳穴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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