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炮声响起,尽管陈沐旗军放铳已意义不大,但他们仍旧向前轮射,并在他们军阵之前,一次次爆开火光与铁片四射。
他们向前轮射的太快,显然已赶不上早做好准备的火油线,但这并不妨碍旗军在射击站定后用随身火折引燃掌心雷四处抛射。
十斤炮在城下炸响,巨大震动仿佛能让人感到城墙都受到气浪冲击而震动,当然这只是巨量火药在铁芯铜壳中炸响带来的错觉。在惊人的错觉里,鼓声停止,但二斤炮五斤炮停止却依然在人们脑海轰鸣大作,隆庆皇帝矜持地笑。
火炮轰鸣似乎对生性懦弱的皇帝加强勇气有很好的疗效,他转头用前所未有的威仪嗓音对多和沁喝问道:“准格尔台吉,朕的将军还需要长矛?”
多和沁人畜无害地看向隆庆皇帝,他就看见大明天子朝他张嘴说了句话,但说的是什么他不知道,他只觉得幸灾乐祸。
如果在这样的狭长地带碰上这支军队,不能骑兵绕至背后仅可正面强攻,除非他们弹药绝尽,否则不可能冲过去。
他们的战马会被密集火炮惊吓践踏自己的勇士,接着死在鸟铳之下;但这与多和沁有什么关系呢?他们远在大漠西北,与明朝并不接壤,会遇见下面这个妖怪的只有俺答。
尤其当这支擅长防守的军队出现在长城上时,俺答会做噩梦的。
皇帝问完就转过头去,多和沁究竟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都不重要,即使他回答了什么,皇帝也听不清。
他的耳朵被震得嗡嗡响,城头上每个人都是如此,掌握帝国最高权柄的贵人们不能再彬彬有礼地交流了。
他们需要大喊。
天色将暗,两刻时间里,南洋旗军将一千五百步所有木垒土方碾碎轰平。
作为隆庆大阅六镇兵马中狂轰滥炸最长时间的将军,陈沐带着他的旗军在城下行礼,他听见冯保在城上高声问道:“陈将军,陛下问你,那门炮叫什么名字?”
“回陛下,那门炮叫十斤炮,因其弹重十斤!”
“十斤?”
隆庆皇帝已从谭纶处得知陈沐的炮为他亲手所做,但这名字着实令皇帝……这炮分明重逾千斤,就起个这么随便的名字,这令皇帝感到丢人,为陈将军匮乏的辞藻感到丢人,他对谭纶大声问道:“陈将军他,他识字么?”
谭纶抿抿嘴唇,面色有些复杂,叹了口气,离皇帝近些,尽量用别人听不清但还要让耳朵暂时不太好使的皇帝听清,既要压着还要洪亮,这感觉难受极了。
他说道:“他是去岁广东乡试武举,官已至极,今年未再考进士,臣调过他的试卷,写的是大明海政,要为陛下开万里海疆,有些见地,但字不甚雅。臣以为似昭武将军这般材勇,何况武举严格,不会专程寻如此跛陋书匠代笔。”
“哈,字不雅无妨,把他的考卷送到文华殿吧,不,请谭卿为朕誊写一份再送文华殿。”隆庆皇帝说着看向自裕王府时便看护他、为他遮风挡雨的高拱,问道:“老师,宣府总兵官领镇朔将军,其中朔为何意?”
高拱看着隆庆皇帝顿了顿,向城下看了一眼,这才道:“陛下,朔为北,镇朔,即古意镇北。”
“朕明白了。”隆庆皇帝这一次不再让冯保传话,按着城垛对陈沐问道:“朕问你,这火炮,我宣府可造?”
“回陛下,一年可造!”
“朕再问你,这火炮,我九边可用?”
“回陛下,两年之后,东南西北皆可用!”
“好!朕封你这炮,为镇朔将军,名……镇朔将军陈公神炮!”
“朕也封你,镇朔将军宣府总兵、万全都指挥使司掌印指挥使,于宣府备寇、练兵、造炮、率民南归,仿蓟镇故事,为宣府总理,你可能担当?”
陈沐解下头盔高呼拜谢,他好像打开了皇家大礼包第二级。
其实他很想告诉隆庆皇帝一件事,宣府总兵地位崇高但没什么关系,可现在就让我做都指挥使,以后还能封我什么?
陈沐想呀——这样用人是不对的。